郑淣转醒之时已是两日后,面前银红罗帐微垂,将她软软地笼罩其中,她缓缓地睁开眼睛,外头恍惚有好些人影走动,忽远忽近,她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,只觉自己口中异常干涩,喉咙里仿佛咽了一把极粗的砂砾,似是好几天都不曾进过米水一般。

    她慢慢侧过头,这一动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,有个宫装女子过来,撩了帐子,带着哭腔道:“小姐,您终于醒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郑淣定睛一看,原来却是紫珠,一见紫珠,她的心如同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,咣当当地一路坠到谷底,只言片语也说不出来,一张嘴便是一阵猛咳。

    紫珠忙道:“小姐别着急着说话,您昏迷了两日,紫珠先扶您起来喝口温粥,润润喉咙。”于是一面唤来了清蒲一道儿将郑淣扶起来,一面又手脚麻利地拾掇出好几个软垫垫在她的身后。

    郑淣支起身子,勉强就着紫珠的手喝了一口粥,只觉那清粥似一股溪流一般从喉间流过,将喉中的那一层砂砾慢慢抚平,她缓了缓神,喘了口气,缓缓开口道:“子岘现下在哪里?”

    紫珠没料到她开口竟然是这一句话,不由满脸惊恐,忙回头看了伺候在下头的太监宫女一眼,忙不迭地掩饰道:“娘娘可是魔怔了?这……这哪里有什么子岘?”

    郑淣推开紫珠,瞧了下头的清蒲一眼,冷笑一下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去问问那西梁皇帝,陈子岘现下在哪里?”

    清蒲忙跪下道:“承徽娘娘,奉皇上口谕,这如意馆上上下下不得迈出如意馆半步,奴婢不敢违抗圣旨出宫。”

    郑淣冷笑道:“不能迈出如意馆半步?本宫乃是南朝长公主,如何能听令于你们西梁皇帝?本宫若是执意要出这如意馆,怕是你们几个拦不住的。”说罢便要硬撑着下地。

    一旁的紫珠听着不对劲,不由扑过去拉着郑淣的袖子,满面泪痕道:“殿下!殿下!您这是不要命了么!”

    郑淣咬牙,一把将自己的袖子从紫珠手中拽了出来,一旁的清蒲在下头不住磕头道:“娘娘息怒,皇上还有一句话给娘娘,说若是娘娘今日走出了如意馆,那陈子岘便从天牢里头不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郑淣的动作猛然一顿,转头过去看她,心中砰砰直跳:“子岘还活着?”

    清蒲低头道:“娘娘请放心,陈公子毫发无损。”

    万幸,万幸。至少现在他还活在人世。

    清浦见她的神色如此,知道皇帝这一招是蛇打七寸,教郑淣有了盼头,于是膝行几步道:“娘娘还请保重自己千金贵体,若是娘娘玉体有些微损伤,那陈公子必然是保不住的,还请娘娘三思。”

    她慢慢地阖上眼睛,如今自己被困在这深深的后宫之中不说,还害了子岘身陷囫囵,前日自己既是同西梁皇帝撕破了脸面,那么现下的唯一之计便是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,叫那皇帝不得不放了自己——做这样的拼死一搏,也好过在这不见天光的地方,任凭他人摆布。

    此事事不宜迟,若是再生枝节,多耽误一日,子岘便多一份危险。

    她心急若焚,强支起身子,伏在床边微微喘了口气,低声道:“紫珠,替本宫梳妆起来,本宫今日要去向太后请安。”

    清蒲磕头道:“娘娘,皇上下了口谕,如意馆上上下下不可迈出宫门半步。”

    郑淣斜觑了她一眼,冷冷地道:“本宫有要事要禀告太后,事关大梁同南朝之关系,此事万万耽误不得,若是耽误了,日后兵戎相见,横尸遍野,莫说是区区一个你,便是这阖宫上下就没人能担待得起。”

    清蒲早已知道她是南朝长公主,更知她要去禀报的是什么事情,怎肯助她出宫,只得一味劝解道:“娘娘如今方转醒过来,体力不支,如何能面见太后?便是天大的事,如何能大过娘娘的身子骨去?不如等明日好了些,再去也不迟,况且皇上还有严旨,还求娘娘体谅体谅奴婢几个,保全奴婢几个的一条小命。”

    郑淣如何不知她这是推脱之言,只冷笑一声,便要扶了紫珠起床更衣,却听得外头传来刘全的声音:“皇上,您慢些,慢些!”

    郑淣却没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,身子一软,慢慢地靠回软垫,目光低垂,并不看向殿门,更不用说起身请安了。

    皇帝疾步走了进来,几步便跨到了塌边,侧坐在郑淣的身侧,正欲伸手去抚一抚她的额头:“身子可还烧着?”

    郑淣一侧头避开他的手,教皇帝的手生生地僵在了半空,良久方缩了回来,朝下头伺候的清蒲等人道:“娘娘几时醒的?太医可曾看过?”